这是一个发生在2000年前玉门关外的故事……

       在玉门关外茫茫戈壁深处，有一处名叫马圈湾的汉地烽燧，这里，曾是大汉王朝设置的塞防机构，敦煌玉门都尉下辖的玉门候官治所。

       汉元始二年（公元2年）四月壬午日，是敦煌郡玉门关春夏之交的时节。

       这是一个大晴天，疏勒河两岸的芦苇、罗布麻郁郁青青，清清的河水欢快地向西流去。

       马圈湾烽燧坞院东戍卒开垦的一百多亩地里，早前种的穬麦、小麦、穈，已经绿油油地铺满田地，坞院西南方大片胡杨林抽出了肥嫩的新芽。蓝天映衬下，高大的坞堡和汉长城显得更加巍峨雄壮。

       玉门候官仓曹史宗和战友们开启了他们忙碌且有序的一天……

01

       马圈湾烽燧是敦煌玉门都尉下辖玉门候官治所，从汉武帝元封三年（公元前108年）“酒泉列亭鄣至玉门”，至此已经整整运行了110年。

       玉门候官有“士吏五人，候长七人，候史八人，隧长二十九人，候令史三人（敦简806）”。戍守官兵150余人，负责汉长城沿线约60多里的戍守候望。

       东西烽燧线上，有候望、邮驿两大系统，丝绸之路和汉长城在这里完美地重叠融合，守望相助。

       这天，玉门候官仓曹史宗和战友们早早就起来了……

       仓曹史是职务，是粮库的负责人，宗是他的名。

       烽燧亭上白天瞭望值守的戍卒准时上岗，候长带了2名戍卒向西沿长城巡逻，检查天田和显明燧、威严燧戍守情况，牧卒麦永、耿咸赶着牛羊去疏勒河边放牧。

       天气转暖，烽燧亭鄣和老旧坞院损坏部分要及时修复。院外空地上“二人锯门板，二受墼亭下，甲戌卒八人，二人发墼亭上，二人运墼（敦简812）”。他们8人近期的工作是用墼，维修加固烽燧亭鄣。

       玉门候官仓库位于候官治所地势较高的西南部位，土墼（jī土坯）砌筑大的三间房屋，细草和泥处理的墙面和地面，屋内用土墼砌筑的粮仓，分成多个仓位，盛放着小麦、米、粟、穬麦（青稞）和铡好的干草备用。

       仓曹史宗承担着这个仓库的日常管理工作，负责粮食、公帑和物资进仓出仓。保障玉门、大煎都两个候官戍卒、驿卒的粮食公帑调配供应；保障候官、驿站的马、骆驼草料调配分发。同时，还要在粮食公帑物资收付之后，登记核对各种明细账，书写保管档案，保持仓库整洁有序，做好防潮、防火，保证仓库安全。

02

       这天早上，按照预约，宗与令史丰，要办理三笔进出仓业务：候长指派2名戍卒去龙勒县采购修缮屋顶的木料，需发一笔采购经费；接收敦煌僦人范仲从昌安仓运来的本月最后一车粮食；发千秋隧御史赵宏和苏党的人和传马粮秣。

       采购木料是戍卒们非常乐意的事，既可以出差，又可以去龙勒县逛一逛。为了赶路，两名采购木料的戍卒拿着候长签发的符，早早等在仓库门口，准备领取木料和采购经费。

       宗小心地打开装有公帑的苇箧，怕出差错，将五铢钱整整数了三遍，确信无误后，将采购经费2500钱用小麻布袋装好，郑重地交给两名戍卒，然后在空白汉简上工工整整地写下：

       出钱二千五百，买大杕(dì 树木高的样子)木盖亭屋。 （敦简 553）

       至此，宗办完了第一笔业务，两名戍卒接过一袋五铢钱，满心欢喜地离去了。

03

       宗办的第二笔业务是清点、接收敦煌僦人范仲昨晚送来的玉门候官五月最后一批粮食。

       僦人是政府在边塞地区雇佣的人，主要从事边境候官烽燧粮秣物资的运输。范仲是敦煌安国里人，自家有车有牛，身体健硕，肯出力，熟悉道路。   

       从昌安仓、玉门都尉府，到各候官烽燧，范仲对玉门都尉防区道路状况了如指掌。他和敦煌利成里张贤、效谷益寿里邓尊等人，长年受雇于敦煌郡，给玉门都尉候官部燧送粮秣物资，并领取一定的“僦品”，维持营生，补贴家用。

       从昌安仓到玉门候官，40里路程，范仲赶着自己的马车，整整走了一天，到马圈湾已然天黑，粮食无法接收，仓曹史宗约好今天天亮再清点登记。

       接收粮食是个严谨的工作，必须由令史丰和宗二人同时在场。在令史丰的监督下，确认品种，检查质量后，宗和范仲再用木斗盘点数量。盘点完毕，宗从第一栅取出范仲今年第一次来玉门候官送粮记录：

       入穬麦小石卌八石七斗五升少，十一石七斗五升，元始二年正月丁巳令史丰受僦人敦煌安国里范仲。（敦简 532）

       宗对范仲今年所有运粮记载全部相加，仔细核对后，已是巳时，相当于现在的上午10时左右，再工工整整书写汉简一枚：

       巳 入八百卌三石五斗 （敦简 542）

       八百四十多石粮，从昌安仓到玉门候官，范仲整整走了20多个来回，耗时40余天。明天，他就可以去昌安仓结算僦品了。

04

       宗清点接收完范仲运来的粮食，御吏赵宏已经在仓库外等候了。赵宏的岗位在千秋燧邮驿，千秋燧距玉门候官约10里地，是玉门候官辖区内的一处驿站，长驻24名戍守人员。赵宏是驿站传车队队长，管理驿站传车日常运营，负责接送、迎送和护卫西域各国和汉朝之间往来使者，传递重要文书。

       一直以来，千秋燧驿站接待非常多，丝路北道的乌孙、康居、龟兹、焉耆和南道的莎车、于阗等国使者入汉朝，朝廷派往西域各国的使者都要从这里经过。前年最大一批有30多个国家，376人组团入汉朝，从居卢訾仓和大煎都候官过来，都要在千秋燧驿吃饭休整补充物资，返回西域出关的时候，仍然在此停留吃饭休整补充物资。

       赵宏他们的接待任务重，要求高，事务多。今年，戊己校尉徐普要开辟从后坑临要燧到车师国新道路，千秋燧承担人车传马、粮秣物资的保障任务。

       大清早，赵宏就从千秋燧赶着传车来领取粮秣。仓曹史宗管理的仓库永远都井井有条，御吏赵宏的传马料按标准给付完毕。然后写下一枚汉简：

       元始二年四月壬午 仓曹史宗 付御吏赵宏足三月传马候马食毕  （敦简551）

       宗办完第三笔业务，已经到了第一餐饭点，厨啬夫送来一陶碗姜葱酱米饭，一块膏饼。吃过饭后，宗还要整理、捆扎收入和支出粮食档案，做下一个周期的收支预算。

05

       两千年过去了，宗一定不曾想到，他当年经手的这件账本被考古工作者从戈壁的沙砾中寻了出来……1979年秋天，原甘肃省文物考古队在宗曾工作过的地方，采集到了一组尘封已久的汉简，经释读，还原出了2000年前的这个忙碌的场景。

       宗更没有想到的是，经查陈垣先生《二十史朔闰表》，汉元始二年四月壬午日，正是公元2年的5月1日，如今的国际劳动节。这一天，仓曹史宗、令史丰、御史赵宏、敦煌僦人范仲，以及无数戍边的人们过了一个名副其实的“劳动节”。